因她写的文案内容很多涉嫌违反广告法，我在小组开会的时候点名提醒了她。
没想到此举惹怒了老板。
年终大会上，老板给全体员工普涨工资，外加一个月年终奖。
唯独我降薪百分之三十。
我不忿，去找老板理论。
他悠闲喝着功夫茶:
你能接受就做，不能接受走人我也没意见，你这个岗位别说你本科学历，研究生我想招都一抓一大把。
我咬了咬后槽牙，摔门而去。
如他所愿，我被逼离职了。
我走后，他招了五个人，都没能完全接手我的工作。
直到后来，他招的新人捅了个娄子，直接让他公司陷入破产危机……
1
韩哲，当初你入职时咱们薪资系统也没这么完善，工资定得草率，按照 HR 最新的核算，你现在职位本就应该这个工资，并不是降薪。
相反，之前是给你多发了。
老板陈光耀漫不经心品着功夫茶，随手把我送过来的业绩汇总扔到一边。
今天的年中大会上。
陈光耀用两个小时的时间，回忆了他这些年的光辉创业史。
最后总结时，他高兴地说，根据初步估算，公司上半年就已经超额完成全年销售目标。
为了鼓励大家，全体员工涨薪 10%。
另外再增加一个月工资作为年终奖。
涨薪百分之十，相对于我七千的底薪而言，上涨虽不是很高，但是我也挺高兴的。
也跟着大家一起热烈鼓掌。
可没想到下一秒，他话锋一转，道:
不过这次涨薪不包括市场运营部韩哲，韩哲的工资计算有误，需要重新核算。
然后他在台上看向已经愣住我: 韩哲会后单独找下我，我会和你解释清楚。
所有人目光齐刷刷向我看来。
有同情，有戏谑，有嘲讽……
我有些蒙。
但更多的是愤怒。
会后，我调出我这些年做出的成绩，想找陈光耀要个说法。
谁知，他看都未看。
直接通知我要给我降薪 30%。
除此之外，提高 KPI 考核门槛。
他制定的这个考核门槛，几乎和我们过去几年中最好的绩效持平。
如今市场环境怎么和前几年相比?
他明摆着一分钱奖金都不想再给我。
这不就等于变相逼我离职?
2
我拼命压下内心的愤怒，但声音还是控制不住颤抖:
我的工资到底哪里有错?我的底薪七年未曾变过，许多基层同事底薪都比我高，至于奖金，我只是拿完成绩效考核应得的奖励，还有当初你承诺给我的股份我也没有见到……
陈光耀不耐烦地摆摆手。
我没心情听你在这说这些，到底是怎么核算的，你可以去找 HR 部门的阮经理聊聊，我现在又要管这，又要管那，哪里有时间过问你工资这种小事?
阮经理……
他那个只会背后嚼人舌根的小姨子吗?
呵
我攥紧了拳头，然后一字一句回答: 我不接受这个薪资调整
陈光耀彻底黑了脸。
他厌恶地道:
我只是通知你，至于接不接受是你的事情。
你也不要拿你所谓的业绩给我看，公司一向业绩稳定，你当初之所以能做出业绩，还不是吃我们家品牌的红利?
你想干就干，不想干我尊重你意见，你的岗位，别说你一个本科生，我招研究生都一抓一大把。
我被陈光耀一席话气得手脚发麻。
他曾经夸我是个人才，公司有了我才得以发展壮大。
我也把他当成我的伯乐，卖力给公司干活。
可万万没想到，我只是公司起步的垫脚石。
3
陈光耀是个富二代。
他现在所经营的公司是从他爸手中接过的一个国货老品牌。
主营家居用品。
上世纪九十年代，在国内确实小有名气。
不过随着国外竞争品的涌入和新兴产品的崛起，不会营销也没有抓住互联网风口的光耀集团，产品渐渐被挤出市场。
我入职时，陈光耀刚刚接手公司，公司甚至发工资都困难，又何来红利?
那时候，除去车间十几个操作工。
办公室一共不到十个人，基本都是陈光耀家七大姑大姨的亲戚。
公司生产的产品都是十多年前的款式，毫无特点和新意。
我抓住互联网和智能应用的风口，建议把智能和远程控制加入新款产品里。
而我刚好有同学在软件公司。
智能控制软件搞定后，我们结合年轻人的喜好对产品的配色和性能进行改革和创新。
新产品落地后，又花了三个月时间测试。
当年九月，我揣着忐忑带着新品去上海参加国际家居展览会。
可没想到，小小的展位前竟意外挤满了人。
七年前，正是电商蓬勃发展的时期。
许多电商公司负责人现场体验了我们产品后，都希望能够得到产品的线上销售权。
但我只留下他们的联系方式，并没有直接答应。
展会结束回程后，我迅速布局各大电商平台，入驻官方旗舰店。
待旗舰店销量和口碑稳定后，才开始进一步规划网上销售矩阵。
因我大学曾经做过一年海外交流生。
也认识几个海外的朋友，我向他们推荐我们的产品。
一个澳洲朋友 Liam 看过我寄的样品，了解我们供货价格只有他们国家三分之一，来中国验过厂后，他首次订货就高达六百万美元，并签下了全球独家代理协议。
海外这一块，他负责宣传推广。
陈光耀当时看着订单，手都哆嗦了。
他大喊了三声: 好好好
想坐下时，却跌坐在椅子外面。
那晚，他喝了很多酒。
他红着眼眶说，自己以后再也不是人人眼中只会吃喝玩乐的富二代，从今以后也有一番自己的事业了。
七年来。
熬夜加班到两三点，一天五六杯冰美式已经成为我的生活常态。
我们把即将倒闭的企业，发展到现在拥有两百多名员工的生产销售一体化公司。
在别的品牌都在线下撤专柜时，我们却在几年间增加一百多家店铺。
眼看着业绩稳定了。
我的职位从市场运营专员升到市场运营经理，每年绩效奖金也水涨船高。
便开始有人琢磨卸磨杀驴了。
4
陈光耀掀起眼皮看看我，然后打开了电脑上的游戏页面。
你还有事没?没有别的事你便回去考虑考虑，是走是留我都尊重你。
顿了顿，他强调: 但有一点，这个薪资无法更改，公司不会辞退你，你若主动走，那么我也没有任何补偿。
还有，我提醒你一句，我们签过竞业限制协议，你离职后起码两年不得再入本行业。
我怔怔望着他，一时难以接受他如此丑恶的嘴脸。
气愤之下，我摔门而去。
返回办公室时，看见文案编辑李雪和运营部的一名组员在搬我的工作电脑。
桌面上的很多重要资料被碰散落在地上。
你们干什么?我上前厉声阻止。
两人忙住了手，尴尬冲我打招呼。
李雪笑意盈盈道: 韩经理，我这边需要一台配置高的电脑给设计用，陈总让我把你电脑搬过去，他说你平时就普通办公，用这种高配置电脑也是浪费。
我等会让人把另外一台电脑给你搬过来，电脑资料我通过局域网分享给你。
说完，她直接指挥那名组员搬着电脑离开了。
李雪是两个月前陈光耀招进来的文案编辑，隶属于市场运营部。
她曾是陈光耀大学同学的妻子。
据说李雪和前夫在闹离婚时，经常寻死觅活。
陈光耀得知后，便化身情感博主，每天安慰李雪到半夜。
后来两人离婚成功，陈光耀同情李雪一个人带着女儿不易，特意高薪把她招进我们公司做文案。
李雪是 985 高校中文专业研究生毕业，生女儿前也曾在大厂工作过两年。
本以为她完全可以胜任文案编辑的工作。
可没想到她写的内容乱七糟，而且基本都是她的感性输出，很少贴合产品，偶尔关于产品的部分还使用许多极限词，大都踩着广告法的红线。
这种广告文案上线，一罚一个准。
为此，我特意在开会时提出她的问题，并送她一本《中华人民共和国广告法》，让她再好好熟悉熟悉内容。
本是工作中的就事论事。
我的语气也顶多算严肃，可她却哭着从会议室跑出去，找陈光耀说我针对她，闹着要离职。
当时我一整个无语，没想到还有心灵这么脆弱的职场人。
而恰恰是因为这件事，后面陈光耀便开始处处针对我。
我按了按被气得一跳一跳的脑门。
运营部的几个下属扒在我办公室门口张望着，大概在看热闹。
最后跟了我五年的王志峰走了进来。
他担忧地问: 韩哥，你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了，你准备怎么办?
我敛下神色。
我能怎么办?胳膊拧不过大腿，不过我倒要看看陈光耀能做到哪一步。
陈光耀无非是觉得现在市场已经全部打开了，只要找人按照我之前的运营策略维护就可以了。
但他小看了我在运营工作中的作用。
七年的努力，我虽称不上公司的大动脉，但起码也是心脏附近的重要血管了。
5
第二天上班。
走到办公室门口发现我的物品全部被搬出来堆在通道上。
王志峰正在帮我整理。
怎么回事?我有些不解。
王志峰回头看见是我，站起了身。
他眼中满是愤怒，朝着办公室努努嘴，小声道:
李雪搬到了你的办公室。
陈光耀刚才亲自安排的，他说等你来了让我告诉你，让你搬到办公大厅和我们一起坐，方便工作沟通。
我扫视了一圈周围的同事。
平时围在我身边热情叫着韩哥的那几名组员，现在不是装作摆弄头发，便是装作办公。
主打一个装看不见。
我平静道: 没事，坐哪里都一样。
说着，我和王志峰一起把物品搬到最角落的唯一一个空位上。
这个位置离空调和窗户最远，位置够坐的情况下基本没人会坐这个工位。
刚刚收拾好办公桌，还未坐定，陈光耀领着李雪出现了。
他拍了拍手掌，大声道: 大家把手头事情停一下，我有个事情宣布。
声音很大，同事们听后赶紧站起身，毕恭毕敬等候着。
他清了清嗓子，道: 即日起，李雪升职为运营部经理，以后和韩哲共同管理运营部。
同事们瞬间震惊，面面相觑。
有人率先反应过来，赶紧鼓掌表示祝贺。
后面人也纷纷跟着鼓起掌来。
陈光耀满意点点头，继续道:
李雪可是名校研究生，还有世界五百强大公司的工作经验，是我花高薪聘请过来的。
他目光看向我: 韩哲，今后你负责配合李经理工作，遇到不懂的问题多向你们李经理请教请教，你虽然有几年工作经验，但是最高学历也不过本科。
这是当众故意恶心我。
我暗暗握紧拳头，又强迫自己松开。
然后也笑着鼓掌: 那希望在李经理的带领下，我们运营部能够再接再厉
6
一整个上午，我的手机和邮箱都异常安静。
从前消息不断的工作群，现在悄无声息。
去洗手间时，遇到在抽烟的王志峰。
我问他: 你们是不是单独建了工作群组，怎么我一条消息都没有?
他点了点头，小声道: 嗯，是姓陈的亲自建的，他把除了你之外的所有人都拉进了群组，关于运营部的事情现在都是李雪在处理，陈光耀让她不懂的可以直接去找周副总。
王志峰看我脸色变了，忙解释:
韩哥你别误会，我之所以没告诉你，是怕你知道心里难受。
我感觉全身的血都涌到了头顶。
这不就是妥妥职场冷暴力，搞孤立那一套?
然而，这仅仅是一个开始。
接下来几天，我很快发现。
我这个所谓运营部经理被彻彻底底架空。
我的工作账号操作权限已经变更，根本看不到公司核心内容。
高层传达任务直接通知李雪，而组员汇报工作也全部越过我。
就连我手中的合作商，陈光耀都逐步让我转交给李雪。
这些也就罢了。
让我最最寒心的是我一手带起来的十几个组员。
这些年，我曾帮他们担过责任，争取过加薪、假期、延长哺乳假，也曾帮助他们解决无数个工作中棘手的问题。
可当我被针对时，他们竟然也是拿刀指向我的一员。
这个公司，从里到外都烂透了。
7
我提交了离职申请。
当然，这并不表示我向陈光耀妥协了，我只是不想这么无谓地耗下去，浪费自己时间。
但他显然并不这么认为。
陈光耀捏着我的离职申请表，那表情用喜上眉梢形容都不为过。
但是他还是装模作样说了一番话:
你为公司付出这些年，我都看在眼里，但是公司也给了你这么好的平台，竞业限制两年到期后，你出去找工作，有这份履历，别人也会高看你一眼。
你当初来我公司也就是个应届生，也亏我当时敢用你，若是放现在，你进来做实习生我都要考虑考虑。
我面无表情: 那我谢谢公司这些年的栽培，但是也说不定你栽培出来的是未来的敌人。
陈光耀只摇摇头无奈笑了笑: 虽说你工作了七年，但还是年轻气盛啊，这种话以后少说，别惹人笑话。
说完，他冷着脸重重在那张离职申请表上签下自己的名字。
扔给我。
不用办交接，我会派人看着你收拾物品，什么该拿走什么不该拿你应该清楚，收拾完你直接离开吧。
我捡起地上的申请表，转头离开了总裁办公室。
陈光耀派了运营部的组员看着我收拾物品。
几个人像防贼一样看着我。
各类文件，工作牌、工作手机、办公文具等等全部交给他们。
他们全部检查一遍后签了字。
我临走时，曾经我亲手带出的运营助理方暖暖开口: 韩经理，方便检查一下您的手提包吗?
我看着她，心里像吃了苍蝇一样恶心。
当初她是瞒着已经怀孕的状态入职的，哺乳期结束后公司本想辞退她，觉得她这个人不诚实。
那时候她哭天抹泪，不想失去这份工作，还是我建议公司给她一次机会。
可今日，她却像个跳梁小丑一般上蹿下跳。
但，我还是笑着递给她: 随便，一次性检查清楚。
她虚假笑笑，道: 抱歉，请您不要介意，这只是流程。
她翻看了下我包的前后兜，发现没携带任何文件后，把包放我手里: 韩经理，再见
再见我笑着回。
呵呵
若是再见，怕是兵戎相见。
8
我拿着之前签的竞业限制协议去找律师咨询。
他看完所有内容，很肯定地告诉我:
双方权利义务完全不对等，条款也很模糊，基本可以算是无效合同，即使原公司起诉你，我也有百分之九十的把握帮你打赢这场官司。
听到他这么说，我心中有了数。
从律所回程的途中，手机上打进来一通电话。
是卓瑞集团的副总宋汐。
这些年她带领卓瑞市场运营部，处处和我对着干，但每每又被我力压一头。
电话中，她语气带着幸灾乐祸: 哈哈，听说你被陈光耀裁了?
我没好气: 差不多吧，比被裁还惨，怎么，你来落井下石?
她笑道: 没有没有，我来问问你有没有兴趣来卓瑞，这次你总没有理由拒绝我了吧?
我沉默没有出声。
这几年，卓瑞曾经找猎头挖过我多次，都被我拒绝了。
后来身为副总裁的宋汐亲自联系我，说只要我去卓瑞，条件让我自己开。
那时候我对光耀集团有很深的感情。
也觉得陈光耀是我的伯乐，从没想过离职的事。
行不行，痛快给句话宋汐在电话那头催。
我委婉拒绝: 我属于公司中层，之前有签竞业限制协议，怕是未来两年无法从事同行业。
实则是我有自己的打算。
陈光耀过河拆桥，我也有一百种方法让他不好过。
宋汐豪气道: 只要你愿意来，官司我们帮你打，打不赢你的赎身钱我们卓瑞帮你出。
我一时语噎。
说实话，有些感动。
同时更有些心酸。
我倾注全部心血的公司将我扫地出门。
可这七年来，我力压市场占有率的卓瑞却向我伸出援手。
我回她: 那我慎重考虑下，不论结果如何，先谢谢你。
宋汐在那头笑得轻松: 嗐别客气，说不定我们以后就是共同奋战的同事。
9
我离职的第五天。
彼时我正躺在阿勒泰的草原上，王志峰微信上和我说了一些公司的事情。
韩哥，我和你说个超无语的事。你走第二天李雪把 Liam 得罪了，我们的产品有一年保修期，但是李雪说你之前给 Liam 报价过低，理应不包括免费维修，她要求从下一批货开始，Liam 需要付费购买维修和更换的配件，现在 Liam 要打跨国官司。
我有些无语。
当初给 Liam 的报价是我和陈光耀反复协商之后决定的，报价本就包括售后服务费用。
这些合同都写得清清楚楚。
他们如果觉得能够辩得过法律，那就随他们去。
王志峰继续道:
你不知道，你走后陈光耀安排了五六个人来接手你的工作，但还是一塌糊涂。
数据分析他单独安排了一个人，对接各个平台的商务加了两个，李雪到现在还没搞明白怎么运营，时不时翻看你之前的营销方案，昨天还把研发部的两个小姑娘骂哭了，她说人家设计的新品都是狗屎。
对了，之前海外销售这一块的报关和货代不都是你负责吗，现在没人会做，陈光耀急得抓耳挠腮，我估计他等会就得找你。
挂了电话，我坐了很久。
其实王志峰电话中所说我工作的内容，还不到我实际工作的五分之一。
这些年，我天天忙得像个陀螺。
虽然我只是个小小市场运营部的经理，但是从产品研发，到销售渠道管理再到售后支持，我没有不需要盯的。
我不信陈光耀不知道我工作到底有多忙。
他只是装瞎不想看见罢了。
10
晚上我喝着啤酒坐在驼峰山顶看日落。
陈光耀微信上给我发来消息，我打开看，是一份表格。
后面跟着一段语音: 韩哲，表格是发往英国的箱单，你把报关做好，顺便联系下货代，把那边要求的乱七糟的内容都填了，处理好后把货代车牌号和司机号码发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