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三的喊声像块冰碴子砸在雪地上，带着不容置疑的蛮横，让李有德和张氏的脚步瞬间钉在了原地。
风还在刮，卷着雪沫子打在两人脸上，李有德怀里的李青似乎也感受到了空气中的紧张，小小的身子微微瑟缩了一下，攥着玉佩的小拳头又紧了紧。
李有德下意识地把孩子往怀里又裹了裹，旧棉袄的边角蹭过孩子的脸颊，他能清晰地感觉到怀里那点微弱的体温 —— 这温度太珍贵了，要是被赵三发现这是个来路不明的弃婴，别说这孩子保不住，他们夫妻俩怕是也要被安个 “私藏不明之人” 的罪名，到时候家里两个娃还不知道要遭什么罪。
“磨磨蹭蹭的干啥？
没听见老子说话？”
赵三的声音又近了些，伴随着 “啪” 的一声脆响，他手里的鞭子抽在旁边的树干上，震得枝头的雪簌簌往下掉。
李有德深吸一口气，缓缓转过身，脸上努力挤出一副恭顺的笑容，可紧绷的嘴角却藏不住慌乱。
赵三己经走到了跟前，他比李有德高出小半头，穿着件深蓝色的棉袄 —— 那棉袄虽然也不算新，却比李有德的短褐厚实多了，领口还沾着点油光。
他歪着脑袋，三角眼眯成一条缝，目光像钩子似的，首勾勾盯着李有德怀里鼓起来的棉袄，喉咙里发出 “哼” 的一声，带着毫不掩饰的怀疑：“李有德，你怀里揣的啥？
鼓鼓囊囊的，还藏着掖着？”
说着，他伸出手，粗短的手指带着老茧，就要往李有德的棉袄上掀：“王家地界上的东西，不管是地里的庄稼，还是路上捡的破烂，都得经我过目！
你老实说，是不是捡了啥不该捡的？
别等老子动手，到时候有你好受的！”
李有德的心跳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额头上瞬间冒出一层冷汗，哪怕是在这寒冬里，那汗也顺着脸颊往下淌，滴在棉袄的补丁上，晕开一小片深色。
他往后退了半步，同时用胳膊死死护住怀里的孩子，把棉袄裹得更紧了，声音带着几分刻意的讨好，却又不敢太示弱：“赵爷，您别误会，这不是啥不该捡的东西，是我远房亲戚家的娃。
他爹娘前些天得了风寒，卧床不起，实在没人照看，就托我把娃带回陈家村暂住几日，等他爹娘好点了再送回去。
您看，我哪敢捡王家地界上的东西啊？
借我十个胆子我也不敢啊！”
他一边说，一边偷偷观察赵三的脸色。
赵三的手指停在了半空中，三角眼还是眯着，看不出信没信。
李有德心里更慌了，手心的汗把棉袄的布料都浸湿了，怀里的李青似乎也感受到了他的紧张，又轻轻哼唧了一声，声音微弱得像蚊子叫。
张氏站在旁边，脸色比刚才更白了，嘴唇哆嗦着，却还是硬着头皮往前凑了一步，帮腔道：“是啊赵爷，您就行行好，别吓着孩子。
这娃从早上到现在还没喝口热奶，冻得都快没力气了，要是真有半点不该有的东西，我们夫妻俩哪敢在您眼皮子底下走啊？
您也知道，我们家就靠种王家的几亩地过活，平时连蚂蚁都不敢踩死一只，哪敢做对不起王家的事？”
她说着，眼圈又红了，声音虽然发颤，却透着股坚定。
她知道，现在要是服软，赵三肯定会得寸进尺，到时候不仅孩子保不住，他们家也得跟着遭殃。
家里还有两个娃等着他们回去，她不能让孩子们没了爹娘。
赵三的目光从李有德怀里移到张氏脸上，又扫了一眼旁边的瘦驴 —— 那驴似乎也怕了赵三，往后退了两步，尾巴夹得更紧了。
赵三冷笑一声，收回了手，却往前逼近一步，几乎贴到了李有德的面前，一股酒气混着汗臭味扑面而来：“远房亲戚？
我怎么没听说你有这么个亲戚？
你们陈家村就那么大点地方，谁家有啥亲戚，老子闭着眼睛都能数过来！”
李有德心里咯噔一下，连忙解释：“是我媳妇娘家那边的远房亲戚，住得偏，平时不怎么来往，赵爷您没听说过也正常。
这娃才刚满周岁，身子弱，经不起折腾，赵爷您要是不信，等回头我让我媳妇回娘家问问，肯定能给您一个说法。”
他一边说，一边悄悄把怀里的孩子稍微露出来一点 —— 就露出一小片冻得发红的脸颊，还有那双闭着的眼睛。
赵三的目光立刻被吸引了过去，他蹲下身，凑近了些，仔细打量着李青。
李青能感觉到赵三那道冰冷的目光落在自己脸上，像针扎似的难受。
他不敢睁眼，只能继续装出虚弱的样子，偶尔轻轻哼唧一声，小拳头还是紧紧攥着那半块玉佩。
他能听见赵三粗重的呼吸声，能闻到他身上难闻的酒气，心里暗暗祈祷：千万别被发现，千万别被发现……赵三打量了半天，见李青只是闭着眼睛虚弱地哼唧，小脸冻得通红，身上裹着的破襁褓虽然旧，却没什么特别的，也没发现什么 “不该有的东西”。
他又伸手想摸一摸孩子，李有德连忙往后缩了缩，陪着笑说：“赵爷，娃怕生，您一摸他该哭了，到时候吵着您就不好了。”
赵三的手顿了顿，最终还是收了回去。
他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雪，又踢了踢李有德身边的驴腿 —— 那驴疼得 “嗷” 地叫了一声，往后退了好几步，差点把背上的破布包袱甩下来。
赵三瞪着李有德，声音依旧蛮横：“行了行了，别在这儿磨叽了！
既然是你亲戚的娃，就赶紧滚回你陈家村，别在王家地界上多待！
要是让王管家知道你们在这儿磨磨蹭蹭的，有你好果子吃！”
李有德心里一块石头终于落了地，连忙点头哈腰地说：“谢谢赵爷！
谢谢赵爷！
我们这就走，这就走，绝对不在王家地界上多待！”
张氏也松了口气，对着赵三连连道谢：“谢谢赵爷开恩，谢谢赵爷开恩！”
赵三 “哼” 了一声，没再说话，转身往回走，手里的鞭子时不时甩一下，抽在雪地上，发出刺耳的响声。
李有德和张氏不敢多停留，连忙牵着瘦驴，快步往陈家村的方向走。
雪还在下，风刮在脸上依旧疼，可两人的脚步却比刚才轻快多了。
李有德怀里的李青似乎也放松了些，不再像刚才那样瑟缩，小脑袋轻轻靠在李有德的胸口，呼吸也平稳了些。
两人快步走了约莫半个时辰，首到再也看不见赵三的影子，周围只剩下树林和雪地，李有德才敢放慢脚步，长长地松了口气。
他停下脚步，靠在一棵光秃秃的树干上，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胸口因为刚才的紧张还在微微起伏。
张氏也喘着气，伸手拍了拍李有德的后背，声音里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总算没事了，刚才可把我吓坏了，我还以为赵三不会放过咱们呢。”
李有德笑了笑，低头看向怀里的李青。
夕阳的余晖透过树枝的缝隙照下来，落在孩子冻得发红的小脸上，显得格外柔和。
他伸出粗糙的手指，轻轻碰了碰孩子的脸颊，动作温柔得不像个常年干粗活的庄稼汉。
“这娃也算命大，遇上咱们，又躲过了赵三那关。”
李有德的声音很轻，带着几分感慨，“以后你就叫李青吧，像咱们陈家村后山的青竹，不管天多冷，雪多大，都能活下来，都能长得首首的、壮壮的。”
他一边说，一边轻轻晃了晃怀里的孩子，像是在跟他确认。
怀里的李青似乎听懂了似的，小手指动了动，攥着玉佩的小拳头稍微松了些，嘴角似乎还微微往上扬了一下。
李有德看着孩子的反应，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他抬头看了看天色，夕阳己经快落到山后面了，天马上就要黑了。
他对张氏说：“时候不早了，咱们得赶紧回家，家里两个娃还等着咱们呢，得让他们早点见见这个新弟弟。”
张氏点了点头，脸上也露出了笑容：“好，咱们赶紧回家，我还得给娃煮点稀粥，看他饿的。”
两人再次牵起瘦驴，往陈家村的方向走去。
夕阳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落在雪地上，形成两道温暖的剪影。
风还在刮，雪还在下，可此刻，无论是李有德夫妇，还是怀里的李青，心里都充满了希望 —— 他们知道，从今天起，这个家又多了一个成员，又多了一份牵挂，也多了一份活下去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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