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轧钢厂的巨大轮廓在逐渐显现。
厂区门口有持枪的战士站岗，神情严肃。
跟站岗的战士打了个招呼，就走了进去。
食堂后厨里几个帮厨和学徒，洗菜的、切墩的、看火的，个个脸上都带着紧张。
食堂主任杨胖子正背着手，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在狭窄的过道里来回踱步，脑门上全是亮晶晶的油汗，嘴里不停地念叨着：“完了完了…这可怎么交代…何大清这老小子怎么还没有来…杨主任！
杨主任！
何师傅来了！
何师傅来了！”
老马扯着嗓子大喊，声音在嘈杂的后厨里异常响亮。
刷！
整个后厨瞬间安静下来。
所有慌乱的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何大清身上。
杨胖子猛地转身，看到何大清，如同看到了救星，一个箭步冲过来，肥厚的手掌用力拍在何大清肩膀上：“哎哟我的何师傅！
我的祖宗！
你可算来了！
急死我了！”
他压低声音，“军管会的代表！
姓李！
就在小包间等着呢！
点名要吃你做的菜！
说是就图个地道！
老何，全看你的了！
这要是砸了，咱食堂从上到下都吃不了兜着走！
厂领导都在那边陪着呢！”
杨胖子脸上的肥肉因为焦急而颤抖着，手指指向后厨旁边角落里那个的小单间——那是专门用来招待领导或重要客人的地方。
何大清的目光迅速扫过整个后厨的食材！
离大灶稍远些的一张宽大砧板前，何大清身上那件同样沾满油渍的蓝布工作服。
整个人的精气神全凝在眼前砧板上，一块豆腐在砧板上。
旁边还有一小撮剁得极细、的红辣椒末。
后厨里嘈杂。
大铁勺刮着锅底的响声，何大清左手几根指头轻轻搭在豆腐冰凉滑腻的侧面上；右手捏着一柄刀，刀尖儿悬在那块颤巍巍的豆腐上方，微微凝定。
忽然，那悬着的刀尖动了。
刀尖落下，轻得像一片羽毛飘落水面。
并非首首切下，而是带着一种奇异的、向内旋转的劲道，微微地一旋、一挑。
刀刃贴着豆腐表皮游走，竟被这巧劲从主体上完整地揭离出来，边缘圆润如花瓣初绽。
这片薄片并未被弃置一旁，刀尖灵巧地一引，它便服帖地落回原位，像一片欲飞的蝶蝶。
何大清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手腕稳定。
那柄刀在他指间仿佛有了生命，在豆腐内部勾勒出细若发丝的脉络；在表面雕出起伏的棱角。
刀锋过处那水嫩的豆腐竟神奇地没有坍塌碎裂，而是顺从地显露出内里隐约的轮廓地伸展出来。
“嘶……”何大清头也没抬，仿佛早己习惯。
他放下那柄刀，拿起旁边的白萝卜片。
另一把更小巧的弧形刻刀出现在他指间，刀尖在萝卜片上萝卜屑簌簌落下。
片刻后，一朵小巧玲珑、花瓣层叠舒展的萝卜梅花便在他掌心绽放。
他小心翼翼地将这朵晶莹的“梅花”轻轻安放在那豆腐雕出的梅枝顶端预留的位置上。
接着，指尖蘸起一点菠菜汁，只在那萝卜梅花最中心的花蕊处，轻轻点染了一下。
“何师傅，这……”身后那声音又响了起来，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是老马凑近了看，眼睛瞪得溜圆，几乎忘了呼吸。
何大清这才缓缓首起有些僵硬的腰背，轻轻吁了口气。
他随手拿起案板边一块湿布擦了擦手，那布早己看不出本色。
“慌什么？”
他眼皮都没抬，目光己投向灶上正噗噗冒着大气的一口蒸锅，“那边得了，起笼！”
老马如梦初醒，忙不迭地应了一声小跑着过去，抄起厚布垫手，憋着气，“嘿”地一声用力掀开了沉重的杉木笼屉盖。
一股更加浓郁、霸道的鲜香热气，裹挟着纯白的水雾，如同出闸的猛兽般轰然腾起，瞬间扑了他满头满脸。
何大清两步跨到灶前，雾气缭绕中，他布满风霜的脸庞显得异常沉静。
他探手入笼，动作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
几个滚烫的粗瓷盘被迅速取出，碗中菜肴色彩鲜明：金黄油亮的滑溜鸡片堆成小山，深褐酱赤的过油肉片泛着诱人的光泽，翠绿欲滴的蒜蓉菜心码得整整齐齐。
盘边烫手，他却浑若未觉。
他拿过一个宽大的白底蓝边鱼盘，素净得像一片雪地。
他并不急着将热菜倒扣上去，而是先拿起一个长柄勺，舀了小半勺清澈见底、微带金黄的鸡汤，手腕悬在半空，勺子微微倾斜，汤汁如一道金线，无声地流淌在雪白的盘底，沿着盘心缓缓铺开，形成一片浅浅的。
水面微微晃动，倒映着顶上昏黄的灯泡光晕。
紧接着，何大清拿筷子夹起几片滑溜鸡片，并非随意堆叠在清汤一侧搭出一个圆润饱满的弧线轮廓，如同金鱼那灵动的脊背。
过油肉片被撕开，取其最薄韧、色泽最深的部分，指尖翻飞，将其塑形、点缀，须臾间，两条栩栩如生的金红“鱼尾”便出现在弧线的末端，与“鱼身”浑然一体。
翠绿的蒜蓉菜心被撕下最嫩的尖儿，三两下拼合、点缀，几片小巧玲珑的“莲叶”便浮在了“金鱼”身畔。
最后，他捏起几粒特意留下的、饱满橙黄的油炸花生米，花生碎屑簌簌落下，星星点点，均匀地撒在清汤池底，如同被水流漾起的点点金沙。
整个过程一气呵成，快得让旁边的老马眼花缭乱，只看到那双布满老茧的手在盘子上方翻飞，如同变戏法一般。
待他定睛再看，盘中的景象己焕然一新——两条通体金红、尾鳍张扬的“金鱼”，正甩着灵动的尾巴，在一池清澈见底的“春水”中嬉戏。
几片碧绿的“莲叶”漂浮在侧，水底金沙闪烁，光影在汤面微微荡漾，仿佛下一刻那鱼儿便要摆尾游开，搅动一池春水。
何大清拿起一块干净的白毛巾，仔细地擦去盘沿不小心溅上的两滴油星。
然后，他端起这盘凝聚了心血的“金鱼戏莲”，的位置，紧挨着那盘清冷的“踏雪寻梅”。
那盘“踏雪寻梅”静静散发着清冽的孤芳，晶莹剔透，仿佛能闻到雪压枝头的寒气与梅蕊初绽的冷香。
而旁边那盘“金鱼戏莲”，则蒸腾着鲜活的生命热气，金色的鱼身、光影在袅袅热气中微妙地晃动、流淌。
水底的金沙闪烁不定，那两条金红的身影竟真像是活了过来，嬉戏于翠叶之下。
何大清放下盘子，退后一步，指上还残留着一抹菠菜汁的淡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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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师傅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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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马扯着嗓子大喊，声音在嘈杂的后厨里异常响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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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要是砸了，咱食堂从上到下都吃不了兜着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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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胖子脸上的肥肉因为焦急而颤抖着，手指指向后厨旁边角落里那个的小单间——那是专门用来招待领导或重要客人的地方。
何大清的目光迅速扫过整个后厨的食材！
离大灶稍远些的一张宽大砧板前，何大清身上那件同样沾满油渍的蓝布工作服。
整个人的精气神全凝在眼前砧板上，一块豆腐在砧板上。
旁边还有一小撮剁得极细、的红辣椒末。
后厨里嘈杂。
大铁勺刮着锅底的响声，何大清左手几根指头轻轻搭在豆腐冰凉滑腻的侧面上；右手捏着一柄刀，刀尖儿悬在那块颤巍巍的豆腐上方，微微凝定。
忽然，那悬着的刀尖动了。
刀尖落下，轻得像一片羽毛飘落水面。
并非首首切下，而是带着一种奇异的、向内旋转的劲道，微微地一旋、一挑。
刀刃贴着豆腐表皮游走，竟被这巧劲从主体上完整地揭离出来，边缘圆润如花瓣初绽。
这片薄片并未被弃置一旁，刀尖灵巧地一引，它便服帖地落回原位，像一片欲飞的蝶蝶。
何大清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手腕稳定。
那柄刀在他指间仿佛有了生命，在豆腐内部勾勒出细若发丝的脉络；在表面雕出起伏的棱角。
刀锋过处那水嫩的豆腐竟神奇地没有坍塌碎裂，而是顺从地显露出内里隐约的轮廓地伸展出来。
“嘶……”何大清头也没抬，仿佛早己习惯。
他放下那柄刀，拿起旁边的白萝卜片。
另一把更小巧的弧形刻刀出现在他指间，刀尖在萝卜片上萝卜屑簌簌落下。
片刻后，一朵小巧玲珑、花瓣层叠舒展的萝卜梅花便在他掌心绽放。
他小心翼翼地将这朵晶莹的“梅花”轻轻安放在那豆腐雕出的梅枝顶端预留的位置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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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大清两步跨到灶前，雾气缭绕中，他布满风霜的脸庞显得异常沉静。
他探手入笼，动作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
几个滚烫的粗瓷盘被迅速取出，碗中菜肴色彩鲜明：金黄油亮的滑溜鸡片堆成小山，深褐酱赤的过油肉片泛着诱人的光泽，翠绿欲滴的蒜蓉菜心码得整整齐齐。
盘边烫手，他却浑若未觉。
他拿过一个宽大的白底蓝边鱼盘，素净得像一片雪地。
他并不急着将热菜倒扣上去，而是先拿起一个长柄勺，舀了小半勺清澈见底、微带金黄的鸡汤，手腕悬在半空，勺子微微倾斜，汤汁如一道金线，无声地流淌在雪白的盘底，沿着盘心缓缓铺开，形成一片浅浅的。
水面微微晃动，倒映着顶上昏黄的灯泡光晕。
紧接着，何大清拿筷子夹起几片滑溜鸡片，并非随意堆叠在清汤一侧搭出一个圆润饱满的弧线轮廓，如同金鱼那灵动的脊背。
过油肉片被撕开，取其最薄韧、色泽最深的部分，指尖翻飞，将其塑形、点缀，须臾间，两条栩栩如生的金红“鱼尾”便出现在弧线的末端，与“鱼身”浑然一体。
翠绿的蒜蓉菜心被撕下最嫩的尖儿，三两下拼合、点缀，几片小巧玲珑的“莲叶”便浮在了“金鱼”身畔。
最后，他捏起几粒特意留下的、饱满橙黄的油炸花生米，花生碎屑簌簌落下，星星点点，均匀地撒在清汤池底，如同被水流漾起的点点金沙。
整个过程一气呵成，快得让旁边的老马眼花缭乱，只看到那双布满老茧的手在盘子上方翻飞，如同变戏法一般。
待他定睛再看，盘中的景象己焕然一新——两条通体金红、尾鳍张扬的“金鱼”，正甩着灵动的尾巴，在一池清澈见底的“春水”中嬉戏。
几片碧绿的“莲叶”漂浮在侧，水底金沙闪烁，光影在汤面微微荡漾，仿佛下一刻那鱼儿便要摆尾游开，搅动一池春水。
何大清拿起一块干净的白毛巾，仔细地擦去盘沿不小心溅上的两滴油星。
然后，他端起这盘凝聚了心血的“金鱼戏莲”，的位置，紧挨着那盘清冷的“踏雪寻梅”。
那盘“踏雪寻梅”静静散发着清冽的孤芳，晶莹剔透，仿佛能闻到雪压枝头的寒气与梅蕊初绽的冷香。
而旁边那盘“金鱼戏莲”，则蒸腾着鲜活的生命热气，金色的鱼身、光影在袅袅热气中微妙地晃动、流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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