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无奈,只得上京寻亲。
可惜踏入长安的第一天,我娘便突发恶疾死了。
我身无分文,拖着娘的尸体到萧府门口求助。
萧家公子好心,给了我五两银子,娘才得以有口棺材下葬。
后来,我入了萧府,和萧家公子育有一子。
夫妻恩爱有加,日子琴瑟和鸣。
我以为,我的一辈子都会这样过下去。
直到有一天,郡主和离的消息传来。
萧以恒红着眼看向我。
郡主受不了委屈,你降为妾室,把正妻的身份让给她吧
我不语,只是一味低头。
他语气笃定,似乎知道我不会离开。
可他不知道,我早已经成了富甲一方的女掌柜。
1.
我爹不是好人。
我娘助他发家,他成功后第一时间便是接来小青梅。
甚至还纵容小青梅践踏我和我娘。
我娘的死,我爹得负全部责任。
我以为,我和我娘的命运总该是不一样的。
萧以恒他是好人。
若不是他,娘的尸体可能到腐烂那一天,都没法下葬。
但他也不是好人。
他在我差点以为要拥有幸福的时候,又给了我重重一击。
愣神之际,萧以恒带着个孩童玩意走了进来。
递给宝儿后,他的目光落在了我身上。
我可能不是一个幸福的妻子。
但我想尽力做一个合格的母亲。
让一旁的奶嬷嬷将宝儿带走后,我才淡淡开口道: 夫君有话直说便是了。
大概是没料到我这般好说话,萧以恒眉眼瞬间舒展开来。
婉月,今日你便搬去西苑吧
西苑潮湿偏僻,静姝她身子娇贵,受不了。
是了,我不过是商贾之女。
又怎能和那高高在上的郡主相比。
哪怕她和离了,她也依然是萧以恒心里的白月光。
我木讷地点点头。
萧以恒眼里,疑惑又惊喜。
就连离开时,那背影都是藏不住的高兴。
其实一开始,萧以恒说是要娶平妻的。
因为当初我和他说过,我娘惨死,纯粹是因为姨娘。
所以我恨姨娘,也恨做妾。
那时我还有点小欣喜。
原来,我说过的,他都有记在心里。
可才过了半天,他再次找到我。
说郡主受不了这样的委屈,只能将我降为贵妾,将我从东苑挪到西苑。
我也只是木然地点了点头。
他曾经给了我五两银子。
我不会记恨他。
东西搬得差不多时,陆陆续续有人从府外搬箱子进来。
这定是新夫人的吧
我没再停留,想着赶紧给人腾地方。
转身之时,一袭黄亮的身影来到跟前。
难道……
我惊讶之时,来人像看到了笑话般开口讽刺。
哟,和本郡主长得可真像啊难怪阿恒会留你在府上。
原来,我一直都只是替身。
嫁给萧以恒这些年,婆母一直瞧不上我。
她三天两头地就催萧以恒找个正儿经的媳妇。
可萧以恒一直拒绝,甚至还让我主持中馈。
我以为,他对我终归是有感情的。
宝儿看我神情不对,急得开口护我。
你胡说道什么?我阿娘才不像你
说完,崔静姝身旁的刘嬷嬷冲过来,揪住宝儿的脸扇了两掌。
竟敢出口顶撞郡主,该打
宝儿捂着脸当场大哭出声。
我心痛地安抚他之时,萧以恒回来了。
2.
崔静姝一把扑到他怀里,哼哼唧唧哭了起来。
刘嬷嬷添油加醋,说是我教唆宝儿骂人。
萧以恒一听,当场怒了。
欧阳婉月,你就是这样教孩子的吗?
他一只大手将宝儿凌空拎起,猛地朝他屁股打去。
无论我怎么求他,萧以恒始终像没听到那样,直到累了,才将宝儿扔向我。
夜里,睡梦中的宝儿时不时抽动,时不时又哭两声。
我紧紧抱着他,止不住地心痛,整个晚上都无法入眠。
我不明白,即便他娶了新妻子。
宝儿也始终是他的孩子,他又何必呢……
天刚亮时,东苑那边派人来请。
刘嬷嬷递来一本册子,让我按照单子尽数采买。
上面记录着的首饰,都是崔静姝成婚当天要用的。
我仍是这府中的管事。
操办萧以恒的婚事,也是情理之中。
只是,崔静姝突然指着我腰间的玉佩大喊。
这玉,我就很喜欢。
这是我娘留给我唯一的念想,我下意识紧紧护住,哀求般的眼神望向一旁的萧以恒。
萧以恒眉眼一跳。
静姝,这都是不值钱的旧物,我给你买新的。
崔静姝撅着嘴撒娇。
阿恒,你该不会是舍不得婉月姐姐伤心吧?我就喜欢那块玉,特别喜欢。
说完,她朝刘嬷嬷递了个眼色。
刘嬷嬷得令,二话不说就动手来抢。
争执间,玉佩碎了一地。
我流泪大声质问。
郡主金娇玉贵,要什么有什么,又为何要和我抢母亲的遗物呢?
崔静姝像受了惊吓那般,紧紧缩在萧以恒怀里。
萧以恒温柔地安抚着她。
随后,换了副凶神恶煞的模样看向我。
欧阳婉月,你是不是忘了自己是什么身份?这人都死了,还要这东西有什么用?
虽然早已知道自己是替身。
但这一刻,犹如万千刀尖在剜心。
傍晚时分,萧以恒递给我一个盒子。
里面装着的,和碎掉的那块玉佩相差无几。
但替身终究只是替身,不是真的。
阿娘那块玉佩,碎得很彻底,我拼了大半天,也无法复原。
我冷着脸不说话,惹得萧以恒脸都黑了。
临走时,他留下一句话。
静姝上一段婚事不幸福,你别再让她伤心了。
哦。
我以为他内心愧疚,想给我赔个不是。
原来只是担心我再惹到他心上人罢了。
是我想太多了,我改。
萧以恒这一走,很多天都没有再来。
直到萧府办喜事的前三天,他才再次出现。
说是上头下了命令,让他协助处理城外的流民。
孩童好了伤疤忘了疼。
宝儿见着他,欢喜地冲过去要抱抱。
3.
一开始,萧以恒笑着伸出手迎接。
下一秒,他像想到了什么似的。
不但不抱,甚至还推了宝儿一把。
这宝儿太过顽劣,你要好好教育他
他没好气地走了。
很决绝。
宝儿一直哭喊着追上去,他也丝毫没有回头的意思。
我知道,他定是责怪宝儿那天出口顶撞了崔静姝。
可宝儿他才三岁。
我看不得他哭,便答应带他去放风筝。
风很大,宝儿也终于有了笑容。
突然,风筝断了线,挂在了木棉花的枝头上。
我让丫鬟秋霜拿来竹竿子,试图取回风筝。
成功了。
但木棉花也被打落了不少。
低头捡起风筝时,远处乌泱泱一群人气势汹汹朝我们娘俩走来。
崔静姝指着地上的红色,十分生气。
我和阿恒的婚礼在即,你们这是什么意思?
把这红花都打落了,是想诅咒我和阿恒过得不好吗?
你们安的是什么心?
你这小兔崽子,我今天就非得教训教训你
说罢,刘嬷嬷过来将我死死按住。
其余人将宝儿架了起来。
宝儿惊得一直大叫。
我挣脱刘嬷嬷,扑通一声跪下,猛地磕起了头。
郡主,你不开心尽管冲我来。宝儿他还小,他什么都不懂,我求你放过他。
额头上的血流到脸上,我顾不上擦,只是一味地磕头。
可崔静姝只是冷笑两声。
不过是当了几年替身罢了,还真以为自己是个东西了?
求我?
你还不够资格
话落,她挥了挥手。
那群人便直接将宝儿扔进了荷花池里。
虽已是春天,但这倒春寒,连大人都受不了,更何况是小孩。
加上池里的淤泥深厚。
一开始还勉强能站着的宝儿,慢慢便沉入了池中。
我急得拼命挣扎,但始究于事无补。
直到崔静姝觉得无趣了,笑累了,她才甩着袖子,领下人们离开。
我发了疯一般向宝儿冲过去。
越过淤泥,将早已没了动静的宝儿抱起。
他呛了不少水,脸色已经开始发青。
我无比害怕。
光脚抱着他绕院子跑了一圈又一圈。
直到地上布满了一双接着一双的血色脚印,他才吐出不少水,哭出了声。
而我的心,也才又有了生机。
失而复得,我如获至宝般将他紧紧抱住。
可当天晚上,他却惊厥高烧,昏迷不醒。
我去请府医。
可崔静姝似乎早有预料,早早将府医留在了东苑。
我转头高声开口求郡主。
可她始终闭门不见。
她还说: 贱命一条,没了就没了,她还得调理身体,好早日给阿恒生子。
不能再拖了。
4.
我写了一张纸条,塞给秋霜,让她想方设法一定要送到萧以恒手上。
她虽是哑巴,但却是我唯一能使得动的人了。
崔静姝不允许我出府。
我能寄望的,就只有萧以恒了。
可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很久,秋霜也一直没有回信。
我急得只能用凉水一遍又一遍地给宝儿降温。
水烫了,我换了一盆又一盆。
不知过了多久。
宝儿终于不烫了,脸也不红了。
我大松一口气,以为他终于要醒过来了。
但我却发现,他现在这个样子,和娘刚去世时候一模一样。
我颤抖着身体,把脸贴在他鼻孔处,试图寻找一丝温热的气息。
可始终没有一点回应。
我睁大了双眼,用力摇晃他。
一遍又一遍地呼喊着他的名字。
可无论我再怎么叫,他都始终没有动静。
我看着他,小小的,软软的,像睡着了一样躺在我怀里。
明明早上还阿娘阿娘地喊着。
怎么突然就变成这样了呢?
我的眼泪干了一行又一行。
直至他的身体开始出现不同程度的淤紫色,我也依然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姨母两天没联系到我。
得知宝儿一事后,她立刻派人上门帮我处理好了一切。
一切又像回到了几天前的样子。
只是,我的宝儿……
他被黄土埋了。
再也无法唤我一声阿娘。